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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坐在寢室的床上掏耳朵時,就又想起了小時候奶奶給我掏耳朵的樣子。奶奶是家里最年長的人,也是我最親的人。 小時候奶奶猶如我心中的一座大山。在印象里,爸爸媽媽總是我起床時就上班了,他們還沒回來,我就睡著了。因而陪伴我的只有奶奶。和奶奶在一起最溫暖,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奶奶給我掏耳朵的時候。 “奶奶,給我掏耳朵吧!”然后我小小的身體就蜷曲在奶奶寬寬的膝旁。閉上眼睛讓奶奶給我掏耳朵。橘色的光打在我的眼上。鼻間充斥著的是奶奶身上肥皂的香氣和陽光的味道。身下就是奶奶的腿。熱熱的溫度透過布料漸漸傳到耳廓。耳中是源源的觸感和輕輕的刮動。每當這時我就會抬頭偷瞄。奶奶在陽光下照的晰白,帶著一副銀絲邊框的眼睛,眼睛瞇起來,彎彎的,很好看。鼻子有點不自然地塌,旁邊還有一個疤。 我看著奶奶傻樂,問:“奶奶,鼻子上是怎么弄的??!”“鼻子啊,是像你這么大的時候,摔的,鼻梁骨都折了?!蔽铱粗棠痰淖煲粡堃缓?,聲音在我耳邊漂浮了一圈,其實說的什么我并沒聽到,我摸摸我的鼻子,再看看奶奶的鼻子,奶奶突然停了,我才反應過來:“??!那然后呢?”奶奶笑了笑:“嗯,后來啊,被你太姥爺捏回來嘍,想捏面一樣?!蹦棠贪腴_玩笑的說?!澳棠?,你看看我耳朵里有沒有大蟲子啊?!蔽抑钢鋯柲棠?,奶奶板起臉來嚴肅的說:“嗯。我看看,有呢,出來了?!币粔K黃橙橙的東西掉到灰黑色的水泥地上?!澳棠舔_人,不是蟲子,明明是我昨天吃的黃豆!”我們笑著,在地上滾作一團。 奶奶是一個老師,這在我小學時體現的十分充分,每次做作業時,我都搬著小板凳,坐在一個長方形的桌子的一側,而奶奶就在我對面坐下,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寫,每當我寫錯一個字,算錯一個題時,免不了的就是一頓竹板。這時我就躲到廁所里,默默地哭,小心翼翼的吹著被抽紅的手掌。那時我想不通,甚至有些恨奶奶,但小孩永遠是不記仇的,隔天就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凈。 而等下次在掏耳朵時,奶奶總是嘆著氣邊掏耳朵邊跟我說:“奶奶打你罵你是為你好。別聽不進去?!碧屯甓?,就在奶奶旁邊坐著,聽她講以前的那些故事。 后來,我發現我的身體再也不能靠在奶奶的膝旁了,即便能也不在像以前一樣舒服,自然了。我開始試著自己用棉簽掏耳朵,硬邦邦,火辣辣的感覺劃過,不舒服的感覺從耳朵一直彌漫到大腦?!澳棠?,給我掏耳朵吧?!笨粗棠淘谏嘲l邊用放大鏡在看報紙,我不禁懷想起以前奶奶用一副專注的表情幫我掏耳朵的樣子。奶奶放下手中的鏡子,手微微有一絲顫抖。然后看著我,嚴肅的說:“你總是要學會自己掏”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棉簽,默默回屋,身邊后奶奶的嘆氣聲。 我中考時壓力很大,為了考上當時最好的高中,時常十一點半才睡。十一點半對于一個十四、五歲的小孩,簡直是一個完全不可逾越的概念,仿佛過了這個時間我們的身體系統就會停止工作。就是這樣,奶奶依舊守在我的身旁,和我一起面對那些題目,但是有時遇見不會的時候,奶奶會看看題目,然后再把書還給我,讓我自己想一想。于是我就把題目空下來。有時候,奶奶查作業的時候有錯誤她也查不出來,還是最后我自己對答案時對出來的。 “奶奶,你多久沒掏過耳朵了?”我抬頭問奶奶?!澳棠?,我來給你掏耳朵吧?!蔽遗艹鑫?,從抽屜里拿出很久沒有碰過的挖耳勺。對著陽光,幫奶奶掏耳朵。奶奶倚在我的腿旁,逆著光,我看見,奶奶鼻子上的凹陷又加深了一點,臉上是滿足的表情。 到了高中,我的作業奶奶從來不看,但是她管我學習依舊很嚴,平常放假從不讓我出家門。我對此經常抱怨奶奶。升高中后在我的堅持下,奶奶依舊給我掏耳朵,但是,要帶上放大鏡,還要小心翼翼的,一會問我一句疼不疼,一會看看我的反應。掏完耳朵我倆就坐在一起說話,我問奶奶:“為什么不在給我看作業了?!蹦棠炭纯次?,低頭半天沒有說話,最后站起來走了,我看見她的鼻子上的皺紋很深很深。奶奶走到遠的我近乎聽不到的地方嘆了口氣:“老了,教不了了,都忘得差不多了?!?/p> 我坐在原地,看著奶奶的背影陷在那夕陽的余暉里,原本佝僂著的背也顯得越發挺直。 工作以后,我像爸爸媽媽一樣,變得很少回家。分別,像是一個怎樣也打不破的魔咒,我們三代人無論怎么走,用了多長時間,也走不出一個團圓。奶奶也好像被困在了我印象里,在一個鋪滿瓷磚,陽光反射到亮的刺眼的陽臺上,坐在凳子上沖我笑,讓我一想到就會眼睛發燙。 又是一年奶奶的生日,希望她在遠方一切都好。 | 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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